《结契》 第一章点绛唇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铜镜上。 全福人持着一把桃木梳,轻轻梳理女子如瀑的长发。梳齿沾了些桂花精油,味道浓得有些闷人。 女子拈起帕子捂了捂鼻。 “一梳恩爱永相随。” “二梳齐眉共此生。” 梳齿在发间缓缓游走,将鬓边碎发梳至耳后,露出女子光洁的额头,额间花黄愈发艳丽。 “三梳子孙满堂!” 全福人说完一通喜庆话,却见新娘子面带愁容,不似有大喜之色,心中划过一丝尴尬,清了清嗓子说对其一旁的丫鬟道:“为小姐梳妆吧。” 锦书忙上前递出一迭厚厚的红封,微微福身,周全地说:“谢过夫人,我家小姐承您吉言了。” 全福人这才点头,缓缓退出了房间。 一旁的许夫人早已泣不成声,拈着帕子不断拭着脸上的泪水:“孩儿莫哭,往后可常回来,料想侯爷是个好相与的,定不会叫你整日困在那侯府。”说着,见女儿并未泣泪,只是神色始终淡漠,未有波澜,心下一紧,赶忙上前将其圈在怀里,温柔爱抚道:“孩儿莫要再伤心,今次乃圣上赐婚,实在无有任何转圜的余地。皇命难违,姻缘天定,这是你的命,纵万般不愿,咱也只有接受的。人终向前走,女子总要嫁人。进侯府后,娘只盼你与侯爷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晨起听了好多喜庆话,这会儿又是母亲絮絮的念叨,许惠宁感觉脑子被这些声音扰得像蒙了一层雾,眼眶有些湿润,哽咽着回:“娘,无碍,我只是有些不舍罢了。” 许夫人爱怜地吻了吻女儿的发顶,柔声安慰道:“养了二十载的女儿今次便要出嫁,娘又如何舍得?孩儿莫记挂,终归要走这一遭的,若是想念爹娘与你兄长,便时常回府看看……” 许惠宁拿帕子小心拭掉眼角的泪才没让妆容花了去,母亲的话一字字蹦入耳朵,她却静默不语。 都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嫁了人再回娘家当真如此轻巧?还是没说什么,在母亲怀里安静待了会儿才复又抬起头:“女儿无事,娘便放心吧。” 母女俩温情地抱了一阵,许夫人即去前院招呼了。 任谁看都是令人动容的一幅画面,只有锦书知道,小姐心里的烦闷远不止面上这么点儿。 但木已成舟,天不遂人愿,再多不舍再多不安也都只能咽下了。 “小姐……今天是您大婚的日子,可不兴愁眉苦脸的。”锦书轻轻地扶着镜前端坐着的人儿,将朱漆首饰盒捧在手里,递到女子眼前,轻声再唤:“小姐,挑一个吧。” 许惠宁垂眸淡淡扫过盒内各式首饰,珠光宝气迷乱人的眼瞳,平日钟爱的首饰此刻的光芒却不再夺目,而是刺眼,眩得她一双眼生疼,就快要疼出泪来。最终她的手抚上那素玉缠枝簪,拾起递到锦书手上,细声道:“就这个吧。” 锦书看向镜子里许惠宁平静无澜的脸庞,见她一双眼垂着始终不曾抬眼端详妆容是否合宜,几番欲言又止,终是小心劝道:“小姐,今日大喜,这玉簪恐怕……素净了些。”说着,拿起那流光溢彩的金累丝凤凰步摇,在手里轻晃了晃,凤首垂的三串东珠叮当作响,喜道:“奴婢觉着这步摇很是合适,小姐自买回来还从未戴过,不如就它?” 许惠宁眉心微蹙,抬手握住锦书欲要放回那玉簪的手,“就依了我吧。母亲给我准备的这套头面已足够夺目,莫要再选了这金步摇喧宾夺主了去,没得叫人笑话我俗气。” 锦书听此只好妥协,把想说的话咽进了肚子里,将那玉簪轻轻插进乌亮的黑发中,虽依了许惠宁,却还是动了些小心思,将其尽量隐在那高挽的发髻后。 许惠宁木然望着铜镜,窥见锦书的小动作,心中烦闷,却还是闭了闭眼没说什么,拿起一张口脂纸,置于唇间轻轻一抿,算作梳妆完毕。 锦书瞧了眼堪堪盖过唇色的口脂,叹叹气,觉得未免太素了些,今日毕竟是今生头一次的大好日子……可是转念想到小姐自今早起便紧蹙的眉头,终是没再多嘴,帮许惠宁再次正了正头饰,最后,取过一对嵌珠的步摇,斜插在发髻两侧,又捏起一支小巧的金梳篦,卡在髻尾。 待一切收拾妥当,锦书扶着许惠宁转向铜镜,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小姐瞧,您今天真好看,比画里的仙子还要好看。往后.在夫家,锦书愿您还能这般明艳动人。”小姐很美,锦书自七岁那年跟了小姐起,便再未见过比小姐容貌更为昳丽的女子了,只是……若这大婚之日小姐能笑着,便更好了。 许惠宁尽力挤出一个笑容,望着镜中陌生的自己,抬手抚了抚脸颊上厚厚的脂粉,淡声道:“怎么还哭上了?自是要的。母亲说了,嫁到侯府去,往后都是好日子。” 锦书忙攥着袖口擦了擦泪,听出小姐话语里的勉强,难免心疼。可生在大户人家,权势之下也有太多无法左右的事情,命运总归公平,有所馈赠,也势必要收回一些东西。 “如此便再好不过。小姐安心等着姑爷迎亲吧。”话毕,锦书轻轻地为小姐覆上大红盖头。 第二章缓登轿 “吉时已到!”梆子声从前院传来,外间的锣鼓喧天穿过重重院门,最终也不过成了难辨的破碎音律,如水中窥月雾里看花,总不真切。 闻此,许惠宁一双掩于重重红色绸布之下的玉手不由紧了一紧,锦书看出小姐的慌乱局促,贴近了,悄声安慰道:“小姐莫紧张,姑爷被前院的哥哥们好生磋磨了一番呢,想必是见识到小姐娘家人的厉害了,往后再起了欺负小姐的心思之前,也该好生掂量掂量。” 锦书自是对前院状况一无所知,不过是听往来服侍的丫鬟说了那么一嘴,据说那位侯爷被要求作了十首催妆诗都不止。也是兄长们见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侯爷难倒,才就此作罢。 不一会儿,前院的喧闹声越来越近了,许惠宁手心不知不觉洇出汗来。 婚姻嫁娶到底不是吃饭梳洗这样的日常小事,尽管盲婚哑嫁,也并无两情相悦可言,但要说毫不在意也是假的,毕竟这辈子也就这么一次。只是无甚期待无甚盼望罢了。 估摸着迎亲队伍将至,锦书最后理了理许惠宁的仪容,确认一切规整后,躬身温声道:“小姐,咱该起身了。”便让许惠宁搭着自己手腕,将她带到了门前。 新娘子静立在雕花木门内,大红蹙金绣袄裙衬得身姿窈窕,凤冠上的明珠随着她动作轻晃,缀满流苏的盖头垂落,将她的面容藏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截莹白如玉的脖颈。 许谦明身着簇新的宝蓝色锦袍,腰间系着玉带,平日里爽朗的眉眼此刻凝着几分不舍。 他抬手理了理袖口,弯腰仔细掸平袍角的褶皱,随后,缓缓转过身,屈膝半蹲在妹妹身前,宽阔的脊背为她倾斜着,声音比往日沉了些许:“沅儿,哥哥送你出嫁。” 许惠宁指尖攥着衣角的金线绣纹,微微俯身,将双手轻轻搭在兄长肩头。许谦明掌心扣住她膝弯处的裙摆,缓缓起身时动作极轻。 他想起幼时背妹妹过小溪,想起她哭着扑进自己怀里要糖吃,想起她灯下练字练到手痛嘤咛着求哥哥帮她抄几份时的可爱模样……眼眶不知不觉就红了。 许是忆起了同样的往事,许惠宁哽咽哭道:“哥哥……” “沅儿,大喜之日该笑才是,莫要流泪。要记住,若是受了欺负,切勿忍气吞声,尽管托人告与我知,我必不会叫你受了委屈。” 许惠宁忍住泪水:“知道了。” 院外,新郎身着大红喜服,胸前绣着囍字,手持红绸一端,早已恭敬等候。见兄长背着新娘子走来,沉稳上前两步,目光落在那抹大红色身影上,未多做停留,便朝许谦明作了一揖:“兄长。” 许谦明走到容暨面前,缓缓将许惠宁放下,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手臂,握住她微凉的手,转而将那双柔荑郑重地递给容暨,在两人交握的手背上重重按了按。 此间静默,其中千言万语,有心人方能意会。 良久,许谦明沉声开口:“惠宁自小在爹娘和我身边长大,未曾离了家中的爱护半步,也没受过半点委屈。她性子静,不爱说话,却不是任人欺负的。这门亲事虽是天家赐婚,在外人看来倒也实属良缘一桩。我不盼你们一时情深,只求你日后莫要冷待她,莫让她在你府中受半分委屈。”他目光紧紧盯着容暨,一字一句说得郑而重之,“往后我便将她托付给你了,你要护她周全,知她冷暖,莫让她受半分磋磨,莫负她一片真心。万望你爱她敬她护她,不叫她流泪才好。” 容暨无甚表情,只握住许惠宁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紧贴的皮肉切实地传递到彼此手中,由最初的微凉,到现在竟也生出了一层薄汗来。 容暨望着许谦明的眼睛,轻轻颔首,语气温和:“兄长放心,我既娶了她,便会尽到丈夫的本分,护她周全一生。” 盖头下的许惠宁闻言,手松了松,容暨感受到她些微挣扎的手,下意识握了握她,眉目流转间竟悄无声息地变作十指相扣,将她牵得更紧。饶是如此,却也没有半分贴合的暖意。 今日鞭炮齐鸣,红纸漫天,众人齐贺这一对天赐良缘。其实不过一场突如其来的指婚,将原本无甚交集的两人强说了姻缘,硬凑到一起,仅此而已。 许谦明望着两人相握的手,沉默片刻,再不舍也终究放手,往后退了半步,对许惠宁柔声说:“去吧。” 许惠宁被容暨牵引着上前半步,盖头下的视线落在他鞋面精致的云纹上,陌生的恐惧再次将她淹没。未来像眼前被大红色遮住的前路,她看不清楚半分,也没法操纵方向。 两人各执红绸一端,之间隔着半臂距离,红绸成了唯一的连接,也像一道无形的界碑。虽身型相差悬殊,却步履一致地缓步走到了轿前,落到旁人眼中,如何不算一段郎才女貌的佳话呢? 容暨侧头看向许惠宁,目光掠过自她头顶垂落的流苏,语气平稳:“时辰到了,上轿吧。” 许惠宁没有应声,只是顺着他的力道微微颔首,裙摆随着动作轻晃。 见她似要这么半盲着自己摸索上轿,容暨轻叹一声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扶着我上去吧。” 许惠宁没有推拒,由他引着稳稳坐到了轿上。随后外界的一切她便都不清楚了,只是听着此起彼伏的喧闹声也能大致想象,大概他打马行于队伍之首,周围都是喝彩欢呼声吧。 第三章奉天诏 迎亲的铜锣声渐息,红绸缠绕的喜轿稳稳停在承宣侯府门前,四角悬着的银铃还在轻轻摇晃,叮咚声细碎地落进看热闹的人群里,惹得围在府门内的仆妇丫鬟们忍不住踮脚张望。 喜娘一身簇新的翠绿色绸缎衣裳,鬓边簪着朵大红绒花,见喜轿停稳,立刻清了清嗓子,亮开嗓门高唱: “喜轿停,新娘至!” “今朝结得连理契!” 容暨下了马,一身大红喜服,墨发束以玉冠,身姿俊朗,挺拔如松,整个人淡淡立在轿旁,目光未向轿内偏移分毫。 喜娘一张脸都快笑成了花,快步走到轿边,伸手就去掀轿帘,嗓门比刚才更亮了几分:“新娘子下轿咯——吉时到,福气到!” 轿内的许惠宁听得真切,深吸了一口气。凤冠上的珠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荡、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攥着裙摆的指尖微微泛白,踩着喜娘递来的红毡下轿,将要站不稳时,透过盖头的缝隙见到了容暨递过来的手臂,袖口绣着精致的金线纹样,此刻正虚虚悬在她身侧。迟疑一瞬,搭上他,稳稳落了地。 红毡尽头,一只黄铜火盆正烧得旺,炭火噼啪作响,跳跃的火苗映得周围的红绸愈发鲜艳,暖融融的热气扑面而来。容暨原本站在火盆另一侧,见许惠宁一步步走近,脚步不自觉地挪了挪,刚好挡在了风来的方向。 “除晦气,福运存。” “此后岁岁皆良辰!” 在尖声的祝语里,许惠宁听见他温沉的嗓音:“往我这边挪半寸,仔细燎着裙摆。” 许惠宁脚下顿了顿。隔着盖头,她看不见容暨的神情,只听见他的声音落在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鬓角,她几乎要打哆嗦。 她依言朝他身侧挪了挪,提起裙摆时,袖角不经意扫过容暨的手背,那一点短暂的触碰像火盆里溅起的火星子,两人都下意识地顿了顿,又很快心照不宣地恢复如常。 许惠宁由容暨牵着小心翼翼跨过火盆,热气拂过衣料,连带着方才被他手背蹭过的袖口,都像是沾了点不知来自哪里的温度。 门槛前横放着一匹乌木马鞍,打磨得光滑发亮。喜娘扶着许惠宁的胳膊,笑着道:“新娘子看好了,这马鞍得稳稳跨过了,往后日子才平安顺遂呢!” 容暨目光却落在许惠宁的脚边,见她提起裙摆,脚尖刚要碰到马鞍,又有些犹豫地缩了缩。他往前走了半步,伸手想扶,手抬到半空,却被喜娘制止:“侯爷急不得!这规矩可不能乱,新娘子得自己稳稳跨过去!” 容暨只好转而将手虚虚护在她身侧。 许惠宁抿了抿唇,借着他的力道,稳稳地迈过了马鞍。落地时,脚下的红毡软乎乎的,她悄悄松了口气,容暨的手还维持着护在她身侧的姿势,直到她站稳了,才慢慢收回,指尖无意识蜷了蜷。 喜娘见一切顺利,便兴冲冲引着两人往正厅走:“新郎新娘快些,别误了吉时!” 容暨走在左侧,许惠宁在右,两人之间隔着小半臂的距离。红毡从门前一直铺到正厅,踩在上面寂静无声,许惠宁却仿佛能听见身旁容暨的脚步,沉稳而有节奏;容暨也能瞥见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尖还掐着裙摆,捏出细微褶皱。 到了正厅,上首端正摆着两块灵牌。 原来这偌大的侯府,竟由将将而立之年的容暨独自撑起了门庭。 老侯爷早年一直带兵镇守在北境,三十年来殚精竭虑,夙兴夜寐,领着镇北军守卫了西北一方的和平,说句大逆不道的,在西北百姓的心中,承宣侯和镇北军早已是越过了天家的存在。 然天妒英才,一生戎马的老侯爷并未迎来曾设想过无数回的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的结局,竟是死于了一场起初并不起眼的风寒。 随军的名医勉力救治,却也是束手无策,甚至皇帝紧急调派的御用太医,也在看过老侯爷的情况后留下一句无力回天。不久后,老承宣侯撒手人寰,侯夫人身体本就虚弱,经此噩耗,没多久也忧思过度,随老侯爷去了。 彼时北匈压境,军心大乱,民心惶惶,容暨强忍着痛失双亲的悲痛,领军镇压蛮夷,力挽狂澜,扶大厦于倾颓之际。 时年二十四的他,袭了承宣侯的封号,继承了父亲的衣袍,已做好打算此生驻守西北,永不回京。说到底,除却这一方疆土,他再无挂念也再无牵绊了。 直到朝廷千里加急的一纸诏书,将他召回了京,且只允了其领两百亲兵相随,余下镇北军不得离境。 加官进爵实非其所愿,当听到尖喉细嗓的大监捏着嗓子宣读皇帝对他的嘉赏时,他也不过冷冰地叩首谢恩,叫人看不出半分喜悦。 “镇北军统领、承宣侯容暨,久镇西北,忠勇冠世。胡蛮犯境之际,亲率锐旅,鏖战沙场,拓土安边,使北境烽烟暂息,黎庶得安,居功甚伟。朕念其功绩,嘉其忠勇,特颁此诏: 凡西北军事调度、攻防决策,可自主决断,事后奏闻;加授‘北境都护使’,统筹边境军政、民族事务;增尔食邑三千户,所增户数租税,尽数归尔所有;另赐京城宅邸一座、良田千亩,北境盐矿一处,以资尔军需家用;荫一子为正八品京官,无需科举;追赠尔父为‘忠勇承宣侯’、赐侯府‘忠勇世家’牌匾,许祠堂祭祀用一品礼制,光显门楣。” 随着这嘉奖而来的,还有一纸烫金大红的赐婚书: “礼部尚书许慎之女许惠宁,娴淑端雅,知书达礼,有大家闺范;承宣侯容暨,英武俊朗,忠勤报国,为朝廷栋梁。二人门当户对,才德相配,朕甚嘉之。 特颁此诏,赐许惠宁与容暨为婚配,择吉日完婚。望二人婚后同心同德,恭谨持家,恪尽职守,共辅社稷。” 他领旨谢恩,便有了今日这场婚仪。 第四章结发礼 吉时至,承宣侯府正厅红绸垂落,双喜高悬,烛火映得满堂通红。厅中设着香案,上置容暨父母的朱漆牌位,牌位前供着果品香烛,青烟袅袅缠绕着灵牌上的鎏金字迹。 二人并肩立于香案前,身后是满堂宾客屏息静候。 “一拜天地!” 喜娘话音落,容暨扶着许惠宁转身,对着厅外漫天霞光深深躬身,红绸在风中轻扬,将天地间的喜气拢入怀中。 “二拜高堂!” 二人转至香案前,容暨目光落向父母牌位,眼底掠过一丝落寞,他轻轻按了按许惠宁的手背,两人一同屈膝下跪,连叩三拜。烛火跳动间,容暨眼尾泪光闪烁。 “夫妻对拜!” 容暨与许惠宁相对而立,他抬手,指尖轻轻拂过许惠宁盖头边缘的流苏,而后郑重躬身;许惠宁亦缓缓下拜,观礼的众宾客连声叫好。 三拜礼毕,喜娘高声唱道:“礼成!送入洞房——” 而后,新人便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新房。 许惠宁此刻端坐在床沿,烛火跳动的光映在容暨手中的金秤杆上,其上纹路泛着细碎光泽。他立在许惠宁面前,红色喜服的袖口垂落,指尖捏着秤杆末端,缓缓将秤杆伸到红盖头下,微停片刻,手腕微抬,秤杆上的红线勾住盖头边缘,随着他轻轻一挑,那方绣着鸳鸯的红盖头便缓缓滑落,落在许惠宁脚边,引得她朝内缩了缩。 只见许惠宁不曾抬眸,也并不含羞带笑,微微垂着眼,眉梢轻蹙,眼底像蒙着一层淡淡的雾。论容貌,她肤若凝脂,眼含春色,鼻尖小巧,薄唇粉嫩,如此姣好的面容却染了几分郁色,吝于将视线朝夫君投去半分。 这般神态竟藏也不藏,令室内哄笑的闹声都静了下去。 容暨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原本平静无波的眼底骤然沉了沉。罢了,到底是月老强牵的红线绷得太紧,若不小心呵护,只怕随时要断了去。 他重重握了握秤杆,没说一句话,将秤杆随手递给身旁的喜娘,正欲催着喜娘走下一道仪式,却见许惠宁终于抬眸,朝他眨了眨眼,这一眼虽如数九寒天的冰霜,却也明明白白,到底没让场面尴尬下去。 喜娘瞧着两人间凝滞的气氛,笑着打圆场:“夫人真是貌若天仙,侯爷好福气!”可这话落了空,容暨没接话,许惠宁也早已又低下了头,避开他的目光。 洞房内淡香缭绕,红烛高燃,喜娘端着描金托盘过来,身后跟着两个捧着果盘、锦被的小丫鬟,她笑着道:“侯爷,夫人,只待行完这最后一礼了。” 容暨立于榻边,红色喜服上赤金线绣的鸾凤暗纹在烛火下流转,许惠宁在喜娘搀扶下走到床前,凤冠珠翠轻晃,垂落的流苏遮住了全部面容,她攥着喜服下摆的手指松了松,心中浮起燥热。 待两位新人并肩而立,喜娘接过小丫鬟手中的果盘,里面盛着桂圆、红枣、花生、莲子,她抬手将干果往铺着大红鸳鸯锦被的床榻上撒去:“一撒荣华富贵,二撒金玉满堂,三撒子孙千秋,四撒永结同心!” 众人高呼愿侯爷夫人早生贵子,许惠宁身子不自在地动了下,察觉到身旁人的动静,容暨也滚了滚喉结。 喜娘取过托盘里的纹银杯,倒上琥珀色的酒液,酒香气漫开。她将一杯递到容暨手中,另一杯递给许惠宁时,帮她拢了拢垂落的袖角:“夫人慢些,仔细酒洒了。” 容暨只想尽快全了礼数,接过酒杯就将手臂绕过许惠宁的臂弯,许惠宁身子微僵,还是跟着抬杯,两人杯沿相触,目光却各自错开,苦酒入喉,刺得人生疼。待杯中酒饮尽,喜娘接过杯子摆好,笑着说:“往后夫妻一体,同甘共苦。” 最后一道礼了,容暨有些不耐,看着喜娘打开托盘里绣着“白头偕老”字样的锦盒,露出里面的大红缎面,将錾花银剪先递到许惠宁手中,柔声道:“烦请夫人先剪下一缕头发,剪鬓边这缕就好。” 许惠宁捏着小巧的银剪,指尖微微发颤,抬手轻轻一剪,一缕黑发落在掌心,她小心地放进锦盒,便把剪刀递给容暨,他接过时,指间触碰到剪刀柄上的余温,没多言,动作干脆地剪下自己一缕黑发,也放进锦盒,与她的青丝并在一起。 喜娘立刻取过红绳,指尖灵巧地将两缕头发缠成紧实的同心结,盖严锦盒,递还给许惠宁:“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至此,礼成。 所有人都已退出了房间,容暨目光扫过许惠宁手中的锦盒,整理了一下衣袍领口,看向她微颤的眼睫和低垂的眸子:“外间宾客还等着,我去应酬片刻便回,若是累了可先行休息,不必等我。” 许惠宁屈膝颔首,声音轻细得像羽毛:“侯爷去吧,妾身在此间等您。” 容暨不作回答,大步走出了房门。直到门帘被掀开又落下的响动传来,她才缓缓直起身,在床沿坐下,望着满室的红,只觉得浑身紧绷。 不多时,锦书端着食盒进来,掀开盖子,里面是一碗温热的莲子羹,还有几碟精致的藕粉糕、桂花糕。“小姐,您从晨起到现在没沾东西,这莲子羹炖了两个时辰,放了冰糖,您吃点垫垫肚子吧。”锦书把白瓷碗递到她面前,碗中散着淡淡的热气。 许惠宁摇摇头,目光失焦,不知落在何处:“先放着吧,我不饿。” 她哪有心思进食?说是圣上赐婚,门当户对,可谁又知是否天意如此,命运捉弄。往后的路,且看且行吧。 锦书把食盒放好,又端来一盆浸着花瓣的温水:“那小姐净一净手吧。”许惠宁这才将一双玉手放入水中,擦洗片刻,接过锦书递来的帕子,拭干水珠。 又这么静坐了一段,许惠宁拈起一块桂花糕,算作用过了晚膳,随后站起身对锦书轻声道:“服侍我沐浴吧,身子净了能松快些。” 许惠宁把帕子迭好放在小几上,重新看向烛火,烛芯偶尔爆出一点火星,映在她眼底却没什么温度。外面隐约传来宾客的喧闹声,推杯换盏间是笑语此起彼伏,透过门帘隐隐飘进来,但那热闹离她很远,远得像另一个世界。 锦书早已备好了水,见自家小姐静坐着眼神虚空,不忍打扰。不知过了多久,烛火渐渐矮了一截,烛泪顺着烛身缓缓流下,在烛台上积成小小的一堆。 锦书才又说了一遍:“小姐,沐浴吧。” 第五章相见欢 今日大婚,许惠宁沐浴完毕,着一身红色寝衣便回了房,青丝如瀑坠于腰间,只挑了鬓边两绺头发挽在脑后,用那素玉缠枝簪别住。 正准备给自己倒一杯温茶喝,就见锦玉捧着什么东西近前来,她接过,原来是个小册子,翻开一看,只消一眼,便啪地合上了。 许惠宁脸顿时红成了春日枝头最艳的那一朵桃花,纵使自小与锦书一同长大,也不免羞臊难当,拈起袖子掩着唇低声道:“不必了……” 锦书自然也是未经人事的黄花大闺女,与许惠宁一齐在这深闺之中长大,见识得不比许惠宁多。她也羞得很,捧着那小册子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支吾道:“小姐,莫害羞,还是说……您已学过了?” 许惠宁拂袖,羞愤不已,朝床榻走了几步:“怎会……我不过觉得无甚必要罢了……” 锦书将册子举过头顶,头埋得低低的,话烫嘴似的,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小姐莫要让我为难,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怎会没必要?先学习一番,免得待会受苦,再说了,侯爷还未归,您现在不看,难不成待会儿要一同研讨……!” “锦书!”话毕,外间有脚步声传来,想必是容暨应酬完回了房来,许惠宁还来不及跟锦书说些什么,便慌乱将那册子夺过,塞到了枕头底下,“无需担心,我自有分寸。” 锦书摇了摇头,最后叮嘱许惠宁:“姑娘……夫人,过了今夜就好了,您可得忍着点,男人在此事上惯来急躁且冒进,料那侯爷也不是个怜香惜玉的,”锦书说到这心中不免腹诽,哼,一介武夫,“您温柔小意些,捱过头回便好。” 许惠宁不知锦书从哪儿习得这些,听得脸再次红了起来,实在不欲在此事上多说,敷衍点了点头,在容暨进屋之前坐到了妆奁前,对着铜镜梳理长发。 想必容暨并未过多饮酒,许惠宁没有闻到想象中浓烈的酒气,听他朝自己走近,抚着胸前的头发侧首望向他,随后起身,恭敬地福了福:“侯爷回来了。” 容暨嗯了一声,便开始解腰间的玉带。 这一身喜服实在厚重,几番酬酢间,他不免燥热,因此松解的动作便急躁了些。 许惠宁看得有些害怕,恐他是那急色之人,立在一旁不知所措,扭着身子左右望了望,才发觉锦书早不知什么时候退出了房,此间惟余他们二人。 犹豫半天,还是微低着头缓缓向容暨靠近,抬手轻轻抚上了他的腰,声音轻轻的,垂在容暨胸前的一颗脑袋小小的:“妾身替您更衣吧。” 容暨没有推拒,由着她替自己笨拙地褪去了外衫,只留一件中衣。许惠宁向后挪步,终于肯抬头看他,只是霞色从脸颊蔓延至脖颈,也不知怎会羞成这般。 “侯爷可要去沐浴?我已命人备好了水。” “嗯。” 许惠宁正为难是否要伺候他沐浴,却见他撇下她径自进了浴间,想必是无需她服侍的,暗暗松了口气。 只是等他沐浴的这段时间也实在煎熬,她该做些什么呢,是躺着,坐着,抑或站着迎他?左思右想,还是端坐于床沿,双手交握置于膝上,等着他出来。 约莫一刻钟,容暨从浴间回了房,着了一身与许惠宁同样的大红色寝衣,通身似还散发着热气,水珠从额角滑落至颈项,又没入里衣。 这男人身量好高,向她走近时,她感觉空气都被挤走,让她无端地喘不上气来。 容暨见她局促,率先开了口:“你睡里侧,还是外侧?” 许惠宁讶异抬头,本以为时下的规矩默认丈夫睡里侧,妻子睡外侧,以便妻子服侍丈夫,他却问起了自己的意见。 能自己选择自然是好的,她不想睡外侧,从小到大,哪怕都是一个人睡一张大床,也总是紧紧靠着里侧,因为总觉得夜间有鬼……床边最是不安全。 “那我睡里侧好了。” 容暨点头:“那便就寝吧。” “侯爷熄灯吧。” 容暨问她:“可要留一盏烛火?” 许惠宁不知他为何作此问,以为他想留,红晕又悄悄爬上了面颊,低头呢喃道:“那便留一盏。” 容暨同样不知为何只是询问她是否要留灯她都羞涩至此,尽管疑惑,还是熄灭了烛火,仅留了靠近床榻那小小的一盏,再回头时,许惠宁已恭敬躺在了里侧,拿锦被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有白皙的脖颈和小小的脑袋露在外面,以及一双扣得严实的手置于小腹之上。 容暨掀开被子,上了床,许惠宁感觉空气再次稀薄了起来,被子攥在手中握紧了,不敢挪动分毫。 他的身体似会发烫,许惠宁只觉床榻之间温度急剧升高,烧得她后背都洇出汗来。明明如今时值深秋,天气正凉着。 第六章缚同心 房内异常安静,许惠宁僵着不敢动,小小的衣料轻轻摩擦被子的声音,都让她头皮发麻。 容暨突然开口:“我双亲已去世多年,家中并无兄弟姐妹,也无小妾通房抑或外室,府上人员简单,都是我的心腹,你尽可差使,若觉还需添些人手,便寻牙婆再买些奴仆即可。” 也不知许惠宁听进去没有,只听她清脆简短的一声:“好……”声音柔柔的。 容暨继续道:“此外,我刚进京不久,家中诸事或并未安置妥当,在此之前,府上中馈我一直是交给春兰打理,你既嫁与我为妻,便是侯府的女主人,明日我便让春兰将府中大小事务说与你悉知,往后便要劳烦你了。你可有疑问?” 许惠宁下意识摇头,又反应过来也许他看不到,低低说:“无有疑问。只是……从前在家中我也不曾真正管过事,虽跟着家学的先生和母亲学过些许皮毛,却终究上不得台面,只怕……” 话未说完,容暨便打断她:“无需顾虑,偶有差错也无妨。府中一应人等,你俱可信任,也尽可差遣,要做什么尽管去做,哪怕真出了什么错,我想天也不会塌了下来。” 许惠宁听他还算耐心的劝解,不由软了嗓音:“如此,甚好。” “此番圣上赐婚,我知你不愿,却也无可奈何。既已结为夫妻,便好好过日子。你怎样想?” 许惠宁想说没有不愿,其实更多的是由不得她不愿。但她终究没有反驳。 安静了许久没有出声,最终怕他不耐,才缓缓开口:“妾身自是与侯爷一般作想。” 容暨听她一口一个妾身一口一个侯爷,言语间左右逢迎多有推辞,一句简单的问话都要思量许久,便知她惯会粉饰,虚情假意当不得真,倒也不计较,毕竟他对她也没什么心思。 两人若能如此这般相敬如宾,将这日子平稳地过下去,他也无有二话。 本就是凑合着过日子,既非你情我愿,强求过多就叫有失气度。 帐内一时无话,良久,两人呼吸渐趋平稳,许惠宁害怕的事没有发生,可也没想过真要什么都不发生。 今夜可是新婚之夜,都道人生有三大乐事,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他乡遇故知……后二者,她怕是无缘体会,但仅此一次的洞房花烛夜,也要受新婚丈夫的冷落吗? 他刚刚说的那番话,她还当是肺腑之言,想他既推心置腹至此,她也可配合他行完这周公之礼。 等了许久,身旁的人都没有动静,许惠宁的心也彻底冷了下去。 周遭陌生的一切让她忆起家中的日子,爹娘的包容,兄长的宠溺……往后,可还能像从前那般?终是没忍住泣出了声。 对于这桩婚事,她起初虽难以接受,却也还是顺了皇命也顺了天意,嫁到了这侯府。 她只道自己万般妥协,却不成想,还有人比她更不满意这段姻缘。 也罢,既来之则安之,实在过不下去,大不了和离…… 想了许久,脑海中一团乱麻,扰得她心烦意乱,便也不知不觉放出了声,全然没有注意到已叫身侧人听了去。 “哭什么?”容暨低沉的嗓音自枕边传来,许惠宁大惊,心一颤,忙收住了声,压抑着因流泪而大起大伏的呼吸,没有应他。 男人没有等到她的回答,也没有太多耐心,遂撑起身体,翻身罩在她上方,捏住她下巴,用拇指拭去他眼角残留的泪,算不得温柔:“说话。” 果真是一介武夫,如此强硬。许惠宁扭过脑袋不欲与他对视,又被他掰了回去,她本想说她想家了、不适应、睡不着,却一时没把住心门,眼眶通红地嗔怒道:“侯爷说与我好好过日子,此话当真?” 容暨嘴角牵出弧度:“当真。” “你大概不知我性子,我沉闷无趣,不懂情爱,无法予你柔情;于中馈一事可算得上一窍不通,多半做不了那操持家务的贤妻良母……” “无妨,尽可勉力一试,其余的,我不强求。” 也不知他指的是哪一件,许惠宁语塞,任由眼眶的泪滑过鬓角洇湿了枕头,一路温热后泛起阵阵凉意。 “那便谢过侯爷。” 容暨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半晌,复又开口道:“你可知我名讳?” “知道的。”很奇怪的问题,哪有妻子不知丈夫名讳的。许惠宁疑惑,随即反应过来,“侯爷……不知妾身姓名?” 容暨淡淡道:“自是知道的。只是,往后莫要唤我侯爷,便唤我姓名吧,也莫要再以妾自称,随心随意即可。” 唤他姓名……容暨? 许惠宁在心中默念了几遍,总觉得别扭。摇摇头:“侯爷再给我一些时间。” 容暨默了默:“无妨。” 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帐内空气凝滞,两人相对无言,眼看许惠宁眼中又要流出泪来。 容暨抬手替她揩去,又往下去解她腰间绸带,喉结滚了滚,哑声开口:“疼便告诉我。” 第七章解罗裳(微h) 容暨的手顺着许惠宁的脖颈往下,蜿蜒至腰间,动作极轻地抚上那系得很紧的绸带,视线往上,看着她一双带泪的清澈眸子,用低沉的嗓音对她道:“疼便告诉我。” 许惠宁对上他的视线,闪躲地望向别处,薄唇轻轻抿着,容暨怎能看不出,她正微微颤抖。 若她不愿,他完全能够理解,便收回了手,欲从她身上下去,躺回她身侧。许惠宁却在这时柔柔地地攀上了他的臂膀:“轻些。” 她的许可指引着容暨埋首去吻她细腻白皙的脖颈,一下一下地从下颌,延伸至耳后,激得许惠宁不禁仰头嘤咛出声。 他的唇不似他的胸膛硬实,是柔软的,所过之处留下灼人的温度;他的吻湿热带着潮气,引得她的心也跟着身体发颤。 “嘶……等一下……”正耐心在许惠宁锁骨处流连的容暨突然听到她娇软的痛呼声,停下,握住她瘦窄的双肩:“怎么了?” 许惠宁微微仰起头,离了枕,一手撑在容暨宽阔的胸前,一手伸到脑后去轻轻取下那支素玉缠枝簪,放到枕下,才对他解释道:“这簪子硌着我了。” 男人尚未看清那簪子是何模样,只在微弱的一盏烛火里捕捉到了一抹淡淡的透着润白光彩的青绿色,却也无暇顾及,只因他此时呼吸粗重,嗓音越发低了下去:“可有碍?” “无碍,侯爷可以继续了……”许惠宁脸红得想拉过锦被盖住自己了,这样的话从自己口中说出,实在羞耻。 容暨便复又低头去吻她脸侧,一点一点地啄吻,令许惠宁闭着的乌黑长睫如折翼的飞蛾般抖动。 他终于肯转换场地,吻落到她唇边,令她防备地紧抿着唇缩了缩。又吻至下巴,温热的气息扫过她小巧精致的鼻尖,最后再到那软白的起伏处,隔着薄薄的寝衣亲了亲。 容暨抬手握住一边的丰盈,突如其来的粗糙触感使许惠宁拱起腰肢哼了一声,眼睛闭得更紧。毕竟那处……是连自己沐浴时都很少会去停留的无人造访之地。 他并未使力,像在抚摸冬日里厚实又松软的绒被,除却那一丝羞窘与不自在,这感觉于许惠宁而言其实还算得上舒适。 容暨一手轻轻揉着,另一边低头去照顾那未被抚慰到的一团,反复亲吻,温柔啃咬,渐渐地也氲出了湿意,大红寝衣显现出深色的一片。 他抬头去看她,手上动作仍不停,见她不似方才那般抖动,眼睛也不再闭得那般紧,想她应该不至于难受,便稍稍加了些力度地揉弄她,顺道抽出一只手来轻握住她下巴,凑近她低声问:“为何总闭着眼?” 许惠宁闻言身子像被激了一下,才放松下来没多久的身心再次紧绷了起来,眼皮挤得更紧了,拼命压着像要防着人会给她掰开似的。 容暨没听到她的应话,这在他的意料之中,遂也没有追问或是为难她,只是手却放开了她的软玉,移到了她胸前的系带上。 他轻轻一抽,那蝴蝶结便散开来,两团白玉之间的浅沟隐在对襟的缝隙里叫人浮想联翩,暗暗的光影里,那抹雪白呼之欲出,只待采撷。 容暨用足够的耐心剥开许惠宁的上衣,并替她除了去,轻轻扔到了床尾。 如此,许惠宁细长的双臂便彻底袒露了出来,修长的脖颈之下隐匿着淡青色的血管,若是凑近了瞧,才会发觉它的脆弱。 此刻胸前的风光有一大半仍隐在肚兜之下,只是比先前直观了许多,雪白的软肉透得像在发亮,随着她小心而冗长的呼吸而起伏着。 这正红色的小兜令容暨的心跳仿佛经历了极为短暂的停顿,领口用银线勾边、金线绣蕊,绣出层层迭迭的缠枝莲,其上还缝着珍珠扣,轻系成同心结。正中央是五彩丝线细绣的戏水鸳鸯,旁缀似在流动的水波纹。 这精致的小兜以及它鲜艳的红更衬得许惠宁玉骨冰肌,使容暨一时间生出了燥意。他埋进她胸前,克制着亲吻那两团软肉,隔着顺滑的绸缎。 容暨一只手在上扶住许惠宁温热的后颈,一只手贪恋地持续抚摸、揉捏着她胸前,嘴唇不断游走亲吻,犹如掀起一阵燎原的热浪,令许惠宁在床上难耐地低吟。 终于她睁开了眼,向下去看他,只看到他乌黑的发顶,和低垂的眼睫。容暨似有所感,停下动作,与她视线相接,然后撑起身体,伏在她上方,让她在明灭的光影里更显柔弱,更具颜色。 他的声音变得很沉了,一只手探到她腰下:“起来一点。” “嗯?”许惠宁整个人像刚睡醒,还有些摸不透他的意思。 “腰。” 她未动,仍蹙眉不解地望着他。 “腰,起来一点。” 这下她明白了,虽不懂为何,还是配合地抬了腰,微微脱离了床面。 容暨很轻易地摸索到了她腰下后背那根细细的系带,用很轻的力道解了它,小兜骤然一松,许惠宁怔怔的,身体缩了下,还是任由他将它脱下,扔到了不知什么地方。 她光洁的上身袒露无余,浑圆的双乳之上是红透的乳尖,倏然接触冷空气,凉得挺立了起来。 许惠宁呼吸之间起伏更加剧烈,容暨稳住她微颤的双肩,那圆润的肩头片刻便在他的掌中安分下来,容暨温声给她安慰:“你我夫妻,不必羞赧。” 许惠宁眼中的光闪动着,那里面装着他,然后轻微地点了点头,纤细的双臂终于揽上了他精壮的腰身:“嗯。” 第八章暖相融(微h) 容暨低头去衔她乳尖,小口小口地吮着,发出暧昧的水声,另一只手也没忘给她温柔抚摸。他灵活的舌挑起她身体深处最隐秘的快感,使她晕眩也使她陌生。 许惠宁头难耐地仰起,脖颈更显修长,伸出好看的弧度,那里有她呼吸的通道,其下血管透出淡淡的青色,一起一伏间仿佛能看到血液正潺潺流动,她的命脉此刻掌握在他手中。 容暨轻柔的舔舐令许惠宁迷乱地引颈索取着空气,身下的缎子渐渐被她蹭出褶皱,她轻哼一声:“好了……” 容暨依她所言停止了动作,将她鬓边被汗润湿的几缕发丝捻到了耳后,低头离她极近,那深厚的嗓音裹挟着烫人的气息传入她耳中:“可难受?” 许惠宁呼吸微缓,眼中带泪,似有星子坠落其间,摇摇头:“不。” 她还是不敢看他,过往的经历只教她如何做一个大家闺秀,如何周全礼数做到滴水不漏,如何进退得宜不折了世家风骨......却还从来没有教她怎么在床笫间大方应对素未谋面的丈夫。 那避火图太过露骨,各种仪态令她觉得羞耻,只看几眼便不愿再看。如今真正体会到,才知这事的确如她所想,算不得美。裸裎相见、交颈缠绵,实在尴尬。 容暨见许惠宁如此,低头去吻她额头、到圆翘的鼻尖、再到水嫩的嘴唇,唇齿相依间,他的大手缓缓向下,褪去了她的亵裤。 他离开她的唇,牵出细细的银丝,又在悬空中中脆弱地崩断。 许惠宁身下冷得可怕,两条细白的长腿不安地交替扭动着,微凉的空气与内心深处的恐慌相作用,一同在她柔嫩的肌肤之上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容暨却不给他别扭的机会,两手稍用力,将那双腿分了开来。 这下,她粉嫩的私处在他眼前暴露无遗。帐内虽不比外间明亮,却到底借了烛火的光,光影浮动之下,容暨得以看清她的腿心,那里看起来娇弱极了,不安地翕动着,粉红的颜色与白皙的双腿区分开来,这样的对比令她呼吸都重了起来。 总归要走这一遭的,许惠宁也想试着袒露自己,是以便也忍着羞赧任他打量,但她察觉到容暨的眼神已停留了太久,实在有些受不住了,头一歪,并拢了双腿,还夹得紧紧的。 这样的小女儿情态令容暨心软了几分,他捏住她的下巴,爱怜地吻了吻,另只手轻轻地抚上了那处,温柔道:“很美。”说着,握住许惠宁的手腕,将她那小他许多的手掌引到了他身下,慢慢地覆了上去,再带着她,一下一下地揉着。 容暨下身早已蓄势待发,许惠宁被迫感受着他的滚烫、他的坚硬,这感觉很陌生,但他带着她探索,她并不抗拒。 他的手指也揉弄着她,初时只在外面一圈一圈抚慰,偶尔照顾她那颗隐匿在两瓣之间的小凸起,即使这样,也引得她小腹发热,难耐中是另一种她从未体会过的渴求。待察觉到水意,容暨试探着入了两指,其间是如此地紧致,虽是手指却也寸步难行。他并不急,缓慢耐心地开拓,终于探进了更深处,感受到她一点松弛,他就抓住机会,小幅地抽送。 许惠宁忍住不出声,因为从自己口中发出那种如泣如诉的娇娇声令她感到羞窘,也感到陌生。未知的事物总是可怕的。 可身下的动作也是无法视而不见的,他的手指在她的温热里进进出出,他的骨节刮着她内里的软肉,他的粗糙纹理蹭得她心痒……他给的感受如此清晰。 偏偏他还不知疲倦地吃着她胸前的两团,舌尖灵活地打转,有时轻轻一咬,下面的手指再往更深处重重一探,叫她上下两处都为难。 她还是没控制住嗯嗯地叫出来了。那声音太轻太软,像要往天上飘似的。 过了许久,容暨抽出手指,随后,一汪春水自那桃源洞口蜿蜒而出。许惠宁自然能感知到那是什么,霎时羞红了脸。 容暨见她涨红的一张脸同时也更加嫣红的腿心,欲望升腾:“替我解衣吧。” 哎,他自己不会解衣吗?他从未解过男人的衣裳,这般太过不端庄。许惠宁人正飘飘忽忽的,听他这样要求,竟也能分出神来拒绝他。 “不要……” “为何?” “不要,我不会……” 容暨去抓她的手:“多做几次便会了。” 许惠宁扭了扭身子:“不要,求侯爷怜惜。” 容暨却在这事上固执了,俯下身去吻她唇,一边吻一边叼着她下唇命令她:“快点。” 许惠宁没法子了,将手从他掌下抽出,捏紧裤腰的边缘,轻轻帮他褪掉了亵裤。这过程实在难堪,尤其是他的那物,在褪掉束缚的瞬间,就这么直直地打在了她手上,她躲闪不及,又被容暨掌握着,圈住了。 这样纯粹的皮肉相贴又是别样的体会,上下圈弄间,许惠宁能感受到他慢慢变大,愈发坚硬、愈发炙热。许惠宁便知道,他大概和自己一样准备好了。 第九章同云雨(h) 此刻正渐入佳境,一切都很合适。 容暨不再带着许惠宁套弄自己,大概她的手也红了,便松开了她,自己握住,上下来回又是一番动作。 许惠宁已闭上眼,安安静静地等待他。 终于,容暨握住挺立,来到她的蜜处,在入口耐心地摩擦。一下、一下,磨过她柔软的两瓣肉,有时蹭到那粒小果,更激起她深处的渴望。 水声是黏腻的,呼吸是沉缓的,相贴之处是温热的。他这般地有耐心,磨得她身子都酥了、软了,彻底向他敞开。 他缓缓地进入了。仅入一个头,许惠宁便痛呼出声,高高地拱起腰肢,又无力地落下,她攥住容暨的衣角,眼里噙着泪道:“侯爷怜惜着些。” 她不知她眼里蒙着一汪水向他告饶时,是多么地媚态丛生,又是多么地可爱,他怎能不怜惜。 容暨停了下来,低下头去亲吻她的胸乳,那片雪白颤巍巍地抖动着,像是一直在等待他。而无法被兼顾的另一边,也被他握入了手中。乳肉溢出指缝,乳尖直直立着,又被他的大掌推得东倒西歪。 许惠宁任他抚慰着,她知道,自己也在享受着。这感觉其实很舒适,尽管她仍羞着,却不得不承认他的技巧令她很满意。 渐渐地,容暨感觉到了她的放松,抬起头,大拇指撇了下她的唇,凑近她,低声道:“我听闻女子初次都会疼痛,你忍着些,但我会轻轻地,别怕。” 于是,复又撑起身体,一手扶着她的细腰,一手握着自己的坚硬,继续朝里推进。 这回仍然艰难,却不及刚才那般,紧到箍得他都疼,他揉着她的腰让她放松,她也配合着试着放松自己。 慢慢的,内里松了些,也更润滑了些,容暨克制着,却也稍稍试了下力,这才终于全然地没入。 许惠宁蹙了蹙眉,太过饱胀,太过硬实,她觉得自己像被彻底撑开了,本能地收缩着想要将他挤出去。 容暨闷哼一声,仰头深吸一口气:“放松些。疼么?” 许惠宁没睁眼,也因此感觉更深刻,她点点头:“疼的,侯爷轻些......” “好,我轻轻地,你放松。” 许惠宁急了,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放松,她只觉难捱,想快些结束,便咬咬牙,狠心道:“侯爷继续吧。” 容暨不比她好受,但嬷嬷曾告诉过他,他知道女子初次都是这般,男子若是急色或粗暴,便会将她们伤到。他也就尽量温柔着,缓缓退出一截,再缓缓地送进去,如此循环往复数回,终于顺畅了些。 “现在如何,可好些了?”容暨观察着她,瞧见她紧锁的眉心在一点点松动,宛如冰雪在慢慢消融,便俯首问她。 许惠宁专心感受着,那股饱胀确实在减轻,初时的疼痛也不复存在,好像只是刹那间的反应,随之渐渐升起的,是一丝隐隐的快慰。这是一种难言的复杂感受,不仅是身体上的,还有心理上的。 她过了很久才回应他:“嗯。” 容暨便开始加快速度也加重力道,身下的她有着一副雪白的胴体,乳肉随着他的进出晃荡着,四肢修长,纤秾合度,白皙的脸颊又透着红晕,这么美的她,竟偏过头去,眼眸紧闭着,任自己陷进枕头里,逃避着这一切。 容暨说不上为何不喜欢这样,下一刻便掌着她的脖颈,低沉的嗓音里带了些命令:“睁眼。” 温柔了一整晚的他头一次显示出不耐,许惠宁莫名有些害怕,在她思考的间隙,容暨已经扶住了她的脖颈,使她朝向他,然后重重一顶,再一次开口道:“睁眼。” 这一下属实用了些力气,许惠宁叫出声,差点被顶到床头,是容暨稳住了她。 太深了,也有些痛楚,许惠宁只好睁开眼,眼神恢复清明的那一刻,直直撞上了他深邃的眼眸。幽深、晦暗,浮沉间像有野火燎原。 他要她看着,拿过自己的枕头,垫在她的枕头上,使她的脖颈能仰得更高,许惠宁也因此不得不向下看到了自己晃荡的双乳,以及他每一次进出。 这太羞耻,她裸着,双手也被他拢在一起固着,无从遮挡。摇晃的两团好像是她离经叛道的某种证明,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羞耻。这是从未有过的体验,第一次经历,便如此深刻,如此由不得她拒绝。 容暨缓而深地退出又进入,每一次退出都带出粘稠的水液,每一次进入又将它们悉数送回,在这进出之间是咕叽的水声,这声响比一切都昭彰,比一切都让许惠宁感到无地自容。 容暨却很满意,看她被自己带领着,欣赏着这淫靡的景象,观看自己被他挟制,也被他掌控。 许惠宁其实越发能体会到快感,也渐渐回味过来自己方才不太配合,只是闭眼被动承受,才会让他感到不快吧。 她嫁给他,是要跟她好好过日子的,母亲也曾教导她,夫妻之间房事和谐对增进彼此感情大有裨益,思及此,她稍稍抬起了上半身,双手绕到容暨颈后,圈住了他。 第十章鱼水欢(h) 方才见她羞赧,到底是初次,容暨本想放过她,却不料她这会儿竟主动缠了上来,这让他惊喜又诧异,同时更激发了他抑制了整晚的暴戾因子。 许惠宁感受到他越来越快的抽插频率和越来越重的力道,太深太深,却也实在是快活的。她不禁呻吟出声,那声音绵绵的,百转千回,听得容暨血脉偾张。 他再顾不得许多了,她的声音如此轻飘婉转,想来也应当是舒服的吧? 便固住她无意识扭动的腰肢,狠狠发力,撞得她尖叫出声。然后低头,重重吻住她,舌尖抵进去,跟她勾缠,同她交换。手也愈发肆意地揉弄着她的乳,感受着两团绵软在自己手中不断捏紧又荡开。 许惠宁被他吻着,被他冲撞着,一声声吟叫只能从喉间溢出,身子越发地软,意识也越发地迷离,又经他几个回合的大力进出,终于攀上了云端。 她花径内的暖流烫得容暨很是舒爽,又是几十下,然后闷哼一声,悉数浇灌在了她体内。 许惠宁也觉得烫,她知道那是什么,有些害怕,更多的是羞耻,那是他的产物,就这么毫无保留地都给了她。 容暨伏在她身上,一下一下抚着她,喘着气,他们呼吸交缠,此刻都没有太多的力气。尤其是许惠宁,这一遭仿佛抽走了她的精气,让她连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躺着,引颈呼吸。 待两人都平复,容暨撑起身体,将她两鬓汗湿的碎发别到耳后,看她脸上仍未褪去的红潮,也看到她朦胧也羞涩地望着自己的眼神,心底越发柔软,又吻了吻她的唇:“可有不适?” 许惠宁呼吸渐缓。这个男人此刻是无比温柔的,事实上,方才他一直都很温柔,只有最后那一会儿略有些失控,他百般照顾自己的感受,她如何体会不到,便不吝啬地朝他微微笑了笑:“还好。” 都道鱼水之欢,鱼水之欢,如今方觉这事确有其美妙之处,若能与另一半契合,便真是如鱼得水,自得其乐。除却一开始的尴尬羞窘,她是满足的。 许惠宁以为这便结束了,推推他要他从她身下下去,容暨却将她双腿折迭,膝盖都折至肩膀,再次入了进来。 “啊……”这一下猝不及防,许惠宁猛地叫出声来。 她眉眼挤在一起,适应着他给的疼痛,然后睁眼去看他,见他望着自己,眼里的欲望快将她灼伤。 “侯爷怎地还来?” 容暨没回答,锢着她折迭的大腿,握住她的脚踝,急而快地抽送着。 她的里面是如此的湿滑,就着刚才动情时溢出的春水和他射进去的精液,他几乎畅通无阻。 这一回比方才更令他感到舒爽,一时间竟有些忘记了身下的人儿是初次,忘记了他该顾着她的感受,只管横冲直撞,撞得她声音破碎,撞得她乳肉晃荡,撞得她不停告饶。 “侯爷……侯爷慢些,侯爷慢些……”许惠宁去推他小腹,推不动,又去捶他肩膀,可他没感受到似的,仍大力地抽插着,一阵阵急送。 许惠宁渐渐不再反抗了,享受着这种令她感到惶恐的欢愉。 她不痛,只是不想面对陌生。陌生的情欲,陌生的快感,禁锢着她占有着她陌生的男人。然而节节攀升的快感令她不得不直视这种种陌生,算了,反正是快活的,那便好好感受它。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自己叫了多久,许惠宁感受到他再次射进来的一股温热的液体,知道终于结束了。 容暨趴在她身上喘着气,平复着,她也在一片空白中缓和着刚才的高潮。 好一会儿,容暨撑起来,从她身体内退出,吻吻她的额头,吻吻她的嘴唇,问她:“还好吗?” 许惠宁在他的吻里回过神来,没有说话,点点头。 容暨这会儿才像是有些悔了似的,有些愧疚地道:“若有不适,不必扭捏,我这里备了药,先前放置在妆台了,涂于那处,应能有所缓解。” 许惠宁摇摇头,想说自己好像真的不太需要,但还是点了点头,羞赧道:“谢侯爷。” 容暨从她身上下来,取过床头的帕子,张开她的双腿替她擦拭,许惠宁夹着不肯:“侯爷,待会儿要沐浴的......” 他看她腿心流出的白灼与水液,眸色暗了几分:“不难受吗?” 许惠宁后知后觉下身正有什么东西在流出,又闹了个大红脸,别过头,抬起手臂挡住眼睛,随他去了。 待替她擦拭完,容暨就着那帕子也擦了擦自己,预备叫水。 许惠宁忙抬起手拉住他:“侯爷,能否不要叫人?”这种事儿还是太过私密,虽说下人伺候主子乃是天经地义,今晚是洞房花烛夜,他俩会做什么也都不是秘密,但许惠宁仍觉得羞于示人。 容暨反应了半晌,知晓她的心思,点点头,摸了摸她光滑的脸颊:“好。那你先歇着,我去取水来。”便穿上中衣和亵裤,又点了屋内的几盏烛火,自己往后院备水去了。 容暨取水回来,倒进浴间的浴桶内,来唤许惠宁:“你先吗?” 许惠宁此时越发觉得身子黏腻不堪,难以忍受,嗯一声:“那我便先去。”捞过披衣,披在身上,踩着碎步径自往浴间去了。 许惠宁沐浴完毕后,容暨也进了浴间,她坐在镜子前擦拭着头发,看着镜中的自己,心中有股难言的滋味,这一切还是很恍惚,她竟已为人妻。 这会儿看见一旁那小小的一罐膏药,想起自己方才沐浴,热水淌过私处时,是有些刺痛的。便想趁容暨还在沐浴,上一下药。于是拿过膏药,上了床。 然而由于视线受阻,总是不能涂到要处,涂了好半天都没涂好,还因为太过投入,没注意到容暨何时进了里间。 容暨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幅景象。 许惠宁坐在床上,双腿敞开着,红通通的腿心暴露在一室明亮之下,正摸索着上药。 容暨顿时觉得自己又要起来了..... 他顿了顿,走近,吓了许惠宁一大跳。 “啊!”许惠宁恨不得立刻钻进被窝,再也不要醒来了。 方才赤身裸体,那是因为夫妻敦伦,然此刻并没有在行事,许惠宁只觉得羞窘万分。她迅速并住腿,扯过被子欲盖住身下春色,容暨却近前来,握住她的双膝,弯腰对她道:“我来吧。” “不用了,谢侯爷。” “你总如此害羞,日后你我还如何相处,我们是夫妻。夫妻之间,也要这般疏远?” 许惠宁默了几息,只好许了他:“那便谢过侯爷了。” 容暨的视线是灼热的,偏又如此正经地替她上着药,不仅是裸露的两片肉,还细心地伸进去,均匀涂在了壁内。他的手指细长,骨骼也分明,温热的触感实实在在地烫着她。 “刚才还是把你弄疼了?”容暨忽地开口道。 许惠宁正羞着,他却偏要问如此羞人的问题,她也不得不回答:“不......有点擦伤,想来是难免的。” 容暨剥开她下身的两瓣唇肉又看了看:许是磨到了,下次我会注意。 许惠宁点点头,什么也不说了。 待一切都完毕,她穿好亵裤,躺进被窝:“熄灯安歇了吧。” 容暨放好膏药,又用帕子净了净手,灭了灯,上了床来。 第十一章交中馈 许惠宁醒来时天光大亮,晨光透过窗棂洒进内室,眼前的物事与装潢对她来说仍很陌生,容暨大概起身很久了,身侧已然没了余温。 今日是她嫁进侯府的第一日,容暨没有双亲也没有兄弟姊妹,府上人员简单,不必奉茶也不必行那些虚礼,倒也落得轻松,这对她来说算是一桩好事。 她翻开被子欲要起身,锦书闻声而来,端着水盆:“小姐醒了。” 见到锦书,许惠宁安定下来,这是她在这府上唯一可以信任、可以依靠的人。 “嗯。” 锦书替许惠宁净脸洗手,许惠宁披着薄罗小衫坐于妆台前,鬓发微乱。铜镜中摇晃的光影里,她的神情安静无波。锦书站在她身后,将那一缕缕青丝理顺,发髻挽成双环,轻轻一旋,便成合宜的云髻。 半晌,她犹豫着开口问:“小姐,昨夜侯爷待您如何?可有怜惜?” 许惠宁羞涩颔首,头埋得低了点,柔声道:“侯爷很是怜惜。” 锦书便放下心来。 她又为许惠宁点上胭脂,描了眉,画了唇。 取出金步摇,其上镶嵌着琉璃,闪出碎光。又挑了一根白玉簪,簪首雕兰叶,素雅清润,与许惠宁很是相衬。 许惠宁看着这白玉簪,忽地想起什么,待锦书替她理好发饰,立刻起身走到了床前,摸出枕下的素玉缠枝簪,珍重地抚了抚,唤锦书拿来木匣,将之置入其间。 锦书看着她,没说什么。从衣架上取下新制的织锦褙子和襦裙,替她更衣。 衣带系好,锦书退后半步,望着自家小姐美妙的身段,很是愉悦。 那褙子底色是桃红,隐约流光,绣金丝牡丹。里头是浅青的襦裙,缀小金扣。这一身衬得许惠宁的肤色如暖玉,美得让人心醉。 锦书笑着:“小姐真好看。” 许惠宁只淡淡一笑,指尖拂过脸颊,未言一语。 锦书又道:“侯爷今日卯时中就起了,还吩咐不要扰了您,让您好生休息呢。” “现在什么时辰了?” “巳时初呢。” 许惠宁暗道不好,自己到底是府上主母,怎能贪睡至此误了时辰,今日容暨还要带她去认府上众下人的,第一天便失了主母威严。 她快速起身,刚撩开帘子便撞进了一个宽大的胸膛。 因着大婚,容暨可休沐在家好几日,这会儿他应是才练完武回房,身上热热的。 许惠宁从容暨的胸前抬起头,容暨正握着她双肩稳住她,他垂眸看着怀里的她,抬手替她理了理被撞散的碎发:“可有撞到?” 许惠宁摇头,退开,整了整发髻,问他:“侯爷可用过早膳了?” “未曾。” “今日是妾身贪睡了。”话虽这么说,许惠宁还是希望他不是因为等自己才耽搁了早膳。 “无妨,昨夜是我孟浪。”言下之意,是他害她睡了懒觉。 许惠宁赧然地转过头去,又听他继续道:“往后也不必早起。” “好,那便传膳吧?” 锦书闻言,退了出去,不一会儿,侧厅内便摆好了一桌子早膳。 容暨吃得很快,许惠宁还在小口小口地抿着,待到饭毕,他才说话:“昨夜与你讲过的,我容府人丁单薄,上无高唐需侍奉,下无手足要照料,这偌大的侯府,往后我便交给你来打理。” 许惠宁拈着帕子拭了拭嘴角,望着他:“但愿我不会辜负了侯爷这番信任。” “你也无需有太大压力,从前府上事务都有我信任的人手照看,如今不过是换你去统领他们,实则不会需要你做太多。你既嫁与我为妻,便该享有这份权力,你在内替我掌家,我也会尽我全力护你此生周全。” 他信誓旦旦,她不知能信几分,却还是有些不能抵抗这一番肺腑之言,淡淡道:“妾身记住了。” 容暨便唤了人进来,来人分别是一个小厮、一个少女和一个老婆子。那小厮身材很是魁梧,想来功夫不错;那少女捧着一紫檀木托盘,身姿婀娜,应是豆蔻年华;而那婆子衣着朴素,体态略显肥胖,看着就是个好相与的。 几人朝许惠宁见礼,许惠宁朝他们笑笑,和蔼道:“快请起吧。” 容暨先指了那小厮,解释道:“这是我的随侍也是我的护卫,唤临策。” 临策上前又躬身行了一礼:“见过夫人。” 许惠宁颔首,又听容暨指着那少女说道:“这是春兰,一直以来府上账目都是她在打理,今后便由她协助你,想来你用着也会顺心。” 春兰福了福身,恭敬道:“春兰见过夫人,往后任凭夫人差遣。” 最后是那婆子,看着很是面善,容暨介绍道:“这位是宁嬷嬷,府上一应人等由她总管,她是我母亲给我留下的人,可以尽信。” 宁嬷嬷笑的时候让许惠宁想起了自己的祖母,都是和善又慈祥的老人,心里不由对她亲近了几分,上前扶起她:“宁嬷嬷。” 宁嬷嬷很是开怀,忙起身,笑道:“夫人莫要折煞了老身。” 待认过人后,春兰识趣地上前,捧着几串钥匙和几本册子,举过头顶呈给许惠宁:“夫人,这几串钥匙管着府里所有库房、银库和庄子铺子的印信。这几本账册,记录着府中所有的田产、出息和日常用度。 许惠宁伸手触了触,还是觉得这担子过重,但又推脱不得。 容暨抬眼看着她:从今日起,这顾府的中馈,便正式交给你了。府里的大小事务,无论是人事调配,还是银钱往来,抑或其他诸事,皆由你做主,无需事事向我请示。 许惠宁抬起头,望着容暨,他如此毫无保留,她心里想的却是,自己恐怕要让他失望。 犹豫了几瞬,还是接过那托盘,回道:“愿尽我所能。” “不必担心,若有拿不准的,可以向宁嬷嬷请教;春兰颇通财务,也能助你;实在不行,还有我。” “好。” 容暨交接一番,又安慰一番,带着她往前院认人去了。 第十一二章闲里忙 许惠宁看着院子里稀稀疏疏站着的几排人,才真的体会到他说的府上人员简单。 几个粗使丫头、几个管事婆子、几个门房小厮、几个后院厨子......当真是精简得很。 旁边还站着一队人,着装统一,仪态威武,应当是护卫。 容暨让她说点什么。 纵使方才想要推诿,这会儿却知道不能驳了他的面子;这头一天,正是立威的时候,也不能失了自己作为主母的威严。 许惠宁微扬了扬下巴,面上却是一片亲和,端庄稳重地道:“今日叫大家来,是想跟大家认个脸。我知道你们大多是府里的老人,我却是个新来的。我既入了侯府,做的侯爷的妻,接管了府中事务,有些话便不得不说在前面。” 感受着底下一应人等的仰望,还有身后令他后背似有蚂蚁在爬的某人的注视……她不知自己是否措辞不当,但还是接着道:“我的规矩只有三点。第一便是忠心。心里要装着侯府,主子交代的事,要尽心尽力去办,不得阳奉阴违;第二是本分。每个人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勤勤恳恳做好自己的分内事;最后是干净。手脚干净,心思干净。不该拿的东西一丝一毫都不能碰,不该有的心思一分都不能有。 “只要守好规矩,做好事,我保证,你们应得的月钱、赏钱,一分都不会少,在侯府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底下人齐声应是。 许惠宁继续说:“从明日起,各房每日的用度,都需提前报备给我。采买的账目,要一日一结。其余的,一切如旧,从前是什么样,以后便还是什么样。若清楚明白,便散了吧。” 容暨一直在她身后听她讲,话音落,他便上前与她并肩而立,沉静道:方才夫人说的话,你们可都听清楚了? 下人们齐声应道:是! 容暨:听清楚便好。她是我容暨明媒正娶的妻子,是这侯府唯一的女主人。她说的每一个字,都代表我的意思。她立下的每一条规矩,都等同于我立下的规矩。 他停了一会儿,语气变得更加郑重:往后,府里的事,夫人说了算。散了吧 众人恭敬行礼,纷纷退下。 锦书和临策都在一旁远远地候着,此间只有夫妻二人,容暨侧过身面对他,温柔道:“你做得很好,不要怕。” 随后几日,容暨休沐在家,虽时间充裕,夫妻俩却并未有太多相处的时光。 她又寻了牙婆添了一些下人,府上瞧着便也热闹了些。 新来的小丫鬟毛手毛脚打碎了花瓶,吓得跪地发抖。许惠宁却没有责备,只轻声安慰:小心收拾,别划伤了手。转头又对宁嬷嬷道:明日劳烦嬷嬷教她们规矩。这般温柔体恤,下人们都暗自松了口气。 每日她都会到各处巡视,下人们虽不怕她,却也都恭恭敬敬,做着自己分内事,不敢有半分懈怠。 许惠宁初次接触庶务,难免慌乱。头一日对着账本,她纤白的手指在纸页上迟疑地游移,将算盘搁了又取,很是跟春兰讨教了几番。春兰便也知无不言,还找来几册旧年账簿给她作比照。春兰在一旁瞧着,见她将算盘珠子拨得零零落落,觉得侯爷真是娶了个好夫人。 不出几日,许惠宁已能从容地安排下人、处理帐务。 容暨偶尔练完功或从书房回来,会去账房瞧她,透过半开的门缝,看见许惠宁正低头拨弄算盘。阳光透过窗棂,在她发间洒下细碎的光芒。她指尖灵活地跳跃,算珠发出清脆的声响,竟是一气呵成。察觉到某处视线,她抬头望来,唇角自然漾起一抹笑,眼中已不见初时的惶惑。 傍晚时分,容暨见她站在廊下,正轻声细语地安排明日采买的事宜。暮色中,她的侧影娴静从容。 春兰捧着茶过来,笑道:少夫人如今料理家务,倒比奴婢还熟稔了。锦书接过接过茶盏递给许惠宁,她抿了一口,颇有些赧然,因她仍觉得自己很是生疏。抬头看见垂花门下那人,也不知他是否满意? 容暨朝她走来,春兰和锦书相视一笑,识趣地退到了几步之外。 他拢了拢她的秀发,“夫人可还适应?” “尚可。夫君可还满意?” 闻言,容暨却是皱了皱眉头:“何来满不满意一说?辛苦的是你,操劳的也是你,我这个坐享其成的,哪来资格说自己满不满意?倒是你,若是不趁手,或觉得劳累,复又都交给春兰和宁嬷嬷打理也未尝不可。” 许惠宁不觉得累,只担忧自己做得不好:“不累的。其实大多时候还是宁嬷嬷和春兰在帮我照看着。” 容暨听她如此说,心下稍安:“那便好,明日是你回门的日子,今日早些用膳早些歇息吧。” 第十三章归宁宴 今日是回门的日子,许惠宁早早就起了,以为容暨还在练功,却不想一到正厅就撞上了他,丫鬟仆妇正在布置早饭。 “起这么早,可有睡好?”容暨正捧着热茶,小口抿着。 “嗯。侯爷今日不练武?” “早已练过。” 许惠宁知道他平日里这个时辰都是在练功的,今日大概是为了不耽误她回门才早起练过了吧。 她颔首,不再说话,待下人布置好餐桌后,两人安安静静地用完了早膳。 晨光初透,车厢里铺着上好的织锦坐褥,檀香混着清晨的凉气。 许惠宁端坐着,目光垂落在他搁在膝头的手上。那双手骨节分明,她曾用身体感受过的,指腹和虎口有经年的厚茧。那是常年盘握缰绳,挥刀执剑留下的印记。 车身微一颠簸,她下意识地扶了一下面前的黄花梨小几,却不期然撞进了容暨怀里。 正当她不知所措之际,马车缓缓停住了。外面传来门房的喊声,嗓门响亮又带着点期待的热切:“侯爷、夫人到!大小姐回来了!” 这声“大小姐”,听在耳中分明有些陌生了。他忙从容暨怀里起身,理了理鬓发。 车帘被挑开,天光泄入。容暨已先一步下了车,身姿笔挺如松。他立在那儿,朝她伸过手来。那只手平展着,掌心向上。车辕稍高,许惠宁提起裙裾,将指尖轻轻放入他掌心,借着他的力道跃下车来。 他的手很稳,温热有力,裹着她的手指只一瞬便松开。衣袂飘拂间,裙角翻起一丝褶皱,她伸手抚了抚。 动作间,眼角余光扫过巷口。李峥长身玉立,一身天水碧的锦袍,正从一马车上缓步而下。 他领着一小厮走到近前,目光灼热,径直落在她身上,嘴角噙着一丝她久违的熟悉笑意:“沅儿妹妹。” 又眼锋一转,看到了一旁长身直立的容暨。他上下扫了扫,眼里有些不明的意味:“想必是侯爷?”说着拱手作揖:“在下鸿胪寺少卿李峥。” 李峥……想必父亲是那位户部侍郎李霄。容暨回他一礼,又听身旁的妻子补充:“是与我青梅竹马的峥哥哥。” 容暨再次颔首,牵过许惠宁的手,许惠宁讷讷地感受了下他掌心的温度,再度朝李峥到:“哥哥今日到府上是……?”毕竟今日是她归宁的日子,恐怕不方便接待外宾。 李峥在看到容暨那一刻也明白了,今日是许惠宁回门。他原先不知,也未料到会碰上他们夫妻二人。当下三句作两句用,长话短说:“秋日风里到底卷着寒气,此前在筵席上见你时不时轻咳,新得的川贝膏最是理气平喘,拿着祛祛寒气总是好的。” 又见她露出些许疑惑的神色,补充道:“原是计划交由姨母转赠于你的,却不想在此碰见,便直接给你吧。” 李峥的母亲沉慧与许惠宁的母亲王宜珍从前便是闺中密友,因此李峥唤王宜珍一声姨母。 许惠宁心头一暖,还来不及回应,一个细长的青瓷药罐已由他那修长白皙的手指递了过来,堪堪送至她眼前。 许惠宁正欲伸手,容暨骤然动了。袍袖如墨云翻卷,他伸出手,接过那小药罐,谢道:“李兄想得周全,本侯在此替内人谢过了。” 李峥看向容暨那张此刻并没有什么表情的脸,悠悠道:“无妨,分内之事。” 许惠宁福身致谢:“那便谢谢峥哥哥了。” 李峥摆摆手,正欲告退—— “容侯!” 许府门已然大开。中门内涌出一行人,为首的是许惠宁的父亲许慎。鬓角微霜,一身石青直裰,端的是清儒风度。 他侧身迎客:“吉时已至,新婿携小女归宁,老夫恭候多时了——”言罢,目光瞥到了一旁的李峥,露出问询的神色。 李峥拱手解释:“今日本是拜访姨母,却不知妹妹携侯爷回门,思虑不周,多有叨扰,还望姨夫海涵。” 许慎客气地点首表示了解:“你亦是有心,老夫在此一并谢过。” 李峥闻言,微微颔首,目光在容暨与许惠宁之间轻轻一掠,随即含笑拂袖转身,登上他那辆装饰雅致的马车离开了。 容暨神色未改,只略一抬手,示意身后随从将礼单奉上,嗓音低沉而稳:岳父大人,小婿携内子归宁,略备薄礼,不成敬意。 许慎接过礼单,扫了一眼,见上面所列之物皆是贵重却不显奢靡,既合礼数,又显家风,不由满意地捋须一笑:贤婿有心了。 许惠宁站在容暨身侧,眉眼低垂,唇角含着温婉笑意。她抬眸看向父亲,轻声道:父亲近日可好? 许慎目光柔和,正欲答话,忽听府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沅儿! 一位端庄妇人自回廊处快步而来,正是许惠宁的母亲许夫人王宜珍。她身着绛紫色对襟长衫,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如意簪,面容慈和。她上前握住女儿的手,细细打量:让娘好好看看,这几日可还适应? 许惠宁眼中泛起暖意,柔声道:母亲放心,女儿一切都好。 许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这才转向容暨,含笑点头:侯爷。 容暨执晚辈礼:岳母。 许惠宁目光在母亲身后轻轻一扫,略带迟疑道:哥哥呢? 许夫人会意,眼角笑纹更深:你兄长自然是在里头。知道你今日归宁,一早就吩咐人备了你爱吃的茶点,这会儿怕是已经等急了。 许惠宁闻言,眸中顿时漾开真切的笑意,眼角都弯了起来。 许慎见状,捋须朗笑:好了好了,莫要站在门口说话,且进府再叙。 众人依言入内,许惠宁挽着母亲娇羞地在前说些什么,容暨看着她的背影,同岳父一起随行在后。 第十四章耳边风 众人穿过垂花门,沿着青石小径往正厅行去。庭中花木扶疏,几株西府海棠开得正盛,粉白花瓣随风轻落,沾在许惠宁的裙裾上。她下意识伸手拂了拂,却听前方传来熟悉的声音。 “可算把你们盼来了。” 许谦明站在正厅门前的朱漆圆柱旁,一袭月白直裰,手中折扇轻摇。他眉眼与许惠宁有七分相似,却多了几分硬朗,不似妹妹那般柔和。 见妹妹望来,他唰地合上扇子,故意板起脸:“果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都第几日了才想起回门?” 许惠宁眼眶微红,却抿唇笑道:“哥哥若再说浑话,我便把带给你的松子糖都喂鱼去。” “别别别。”许谦明立刻举手告饶,上前,看到一旁的容暨。两个男人目光相接。 “容侯。”许谦明拱手。 “兄长。”容暨还礼,神色如常。 许夫人适时打断:“都别站着了,谦明,你不是让人备了茶点?” “自然备好了。”许谦明转身引路,也不忘对容暨道,“听说侯爷善棋,今日可要讨教一二。” 容暨微微一笑:“兄长雅兴,容某自当奉陪。” 正厅内,紫檀案几上果然摆着许惠宁最爱的玫瑰酥和杏仁茶。 许府后院的花厅里已摆开席面。 明珠来得最晚,她是二房叔父唯一的女儿,许氏人丁单薄,拢共只有两房,而叔父许谨多年前在任上时突遇山洪,与叔母一同掩在了那泥石之下,只留下年纪尚小的女儿明珠。 因此,许氏到了这一辈,也不过只有一个男丁,两个姑娘。 许慎与弟弟许谨感情甚笃,尤其怜惜这个小侄女儿,自弟弟弟媳走后,便将这孩子视若己出,当真是同许惠宁一样当掌上明珠宠,才没辜负了她这“明珠”的名讳。至于性子嘛——却是被宠得有些跋扈了。 她头上簪了一支纯金嵌红宝石的步摇,随着她轻快的步履左右摇摆,珠穗摇曳,碰撞出细碎清亮的叮当声。她一坐下,浓郁的脂粉香便混合着酒菜气息,隐隐在席间浮动。 “给侯爷姐姐请安了,”宝珠的目光蜻蜓点水般扫过容暨,又牢牢吸附在许惠宁的脸上,声音脆亮得好似掐得出水来,“姐姐的气色瞧着可是不大好呀?”她眼波流转,唇角的笑里含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挑弄,“这秋日里,早晚的风还刀子似的,姐姐如今可是新贵侯府主母的身份了,怎也不见姐夫替姐姐添置些的宝贝物件?” 她下巴扬了扬,自个儿鬓边那支金光灼灼的步摇就开始前后晃动,珠穗又是一阵叮铃乱响,“譬如说,一件上好的紫貂裘?一支……” 说着,她的目光如针芒般落向容暨,又悄然窥看许惠宁的反应。上座的许慎闻言眉头紧蹙,停了杯箸,欲要开口。 就在这时,容暨稍稍侧过头,深邃的目光落在许惠宁被薄纱笼罩、仍可见玲珑肩线的身姿上,探臂取过搭在身后椅背上的那件玄色素面锦缎大氅。 手臂一展,那件墨色大氅带着他身上尚未散尽的凛冽气息和几丝残留的温度,稳稳地落在许惠宁肩头,将她单薄的身子包裹起来,厚实又妥帖。衣料细密温暖。 容暨收回手,神色平淡自若:“侯府库中,确有一袭成色尚可的紫貂裘,只是样式陈了些。今日归宁仓促,不曾备得。夫人若嫌单薄,日后命尚衣局照新样子制便是。”他的声音不高,低沉清晰,稳稳地压过这花厅里所有窃窃私语的气息。 寻常勋贵之家能得一张整貂做领已是脸面,而全须全尾、用毛色均匀完整的墨紫貂皮缝制的裘衣,更是万金难求、堪比内造之物。 宝珠脸上那点刻意挤出的笑意霎时冻住,像一张生硬的面具挂在腮边,嘴唇微微嗫嚅着,却再吐不出一个字。她鬓边那支步摇的金光,忽然间显得俗气又黯淡起来。她哼一声,不再说话,几乎想把那东西立即拔下藏起。 许惠宁拢了拢突然覆上肩头的温热大氅,那上面犹带着他身体的余温,其实她并不冷。容暨的气息缠绕在四周,厚重得令她有些陌生不适。 这时,宝珠似终于找回些底气,视线又一次不依不饶地缠上她头顶那支玉簪。她声音压低了些,目光里闪烁着一种天真的狡黠:“大姐姐这玉簪我瞧着好生眼熟,倒像是……倒像是好些年前,峥哥哥不知从哪里寻了块上好籽玉来,央府里老师傅特意为姐姐制的吧?” 那“峥哥哥”三个字,被她清晰地咬出来,拖着一丝别有意味的绵长尾音。 许惠宁感到莫名,她昨日就将那簪子收归起来了,今日佩戴的是从前购置的头面,明珠这是故意提起这茬,想引得容暨不快,甚而心生芥蒂呢。 许谦明啜了口酒,将酒杯重重地放回桌面,语带怒意:“明珠。” “是啊,那年开春头一场雪刚过,峥哥哥宝贝似的捧进来,” 宝珠却像没听见似的,愈发得意,嗓音愈发尖细清晰,“说是这么好的玉,只有配沅儿妹妹才算不辜负这等灵物。老师傅琢磨了两月才定稿,刻的是缠枝纹,雕镂得玲珑剔透!我记得清楚,取簪子那日……” 许慎面色沉肃,手中茶盏重重一搁,发出清脆的磕碰声。他直直看向明珠,声音低沉浑厚:“明珠,你今日话太多了。” 许夫人亦蹙起眉头,语气要和缓一些:“这孩子显然是还未适应姐姐出嫁,还当是从前,姐妹间叙话百无禁忌呢。” 宝珠身子一颤,颇有些不服气,却不敢反驳,只得低头嗫嚅道:“就是说呢……” 许父冷哼一声,转而看向容暨,神色稍霁:“贤婿见谅,侄女年幼,口无遮拦。” 容暨微微一笑,执盏轻啜酒液:“无妨,不过是些旧事,岳父岳母不必挂怀。” 许惠宁指尖轻轻抚过头顶的玉簪,唇角微扬:“妹妹记岔了,这支是去年腊月锦书陪我在藏珠阁选的。”她眼波流转,望向身旁的容暨,“不过,夫君也很是喜欢,他说白玉衬我。” 容暨执起茶盏,指腹在白瓷上摩挲而过:“虽不知堂妹先前所提那簪子是为何物,不过,美玉虽好,终究是旧物。”他从容抬眼,眸光淡薄,“倒是明珠姑娘这般记挂他人旧事,莫非……” “姐夫说笑了。”明珠讪讪道。 第十五章十九路 席散,许夫人放下手中的竹箸,脸上笑意如初,起身挽起许惠宁的手臂,温声道:“沅儿,陪娘去后头园子里走走,消消食,也说说话。”她又转向容暨和许慎,声音放缓:“老爷,你和谦明陪着侯爷到书房尝尝新到的蒙顶甘露,谦明昨儿还念叨得了一本新棋谱呢。” 许慎闻言点头,捋须向容暨示意:“贤婿这边请。”许谦明也笑着起身:“侯爷,请。今日我得好好讨教几手。” 明珠眼见无人理会自己,在许夫人温和的目光下,撇撇嘴,自顾自甩着绢帕扭身走了。 许惠宁顺从地被母亲挽着,母女二人沿着熟悉的小径,向府邸深处她未出阁时居住的小院走去。小径两旁是精心修剪的花木,秋日里,几株老桂树释放着最后一缕甜香,幽幽沁入鼻息。 推开闺房的半月门扉,一切都像是前几日才离开时的样子:临窗的梳妆台,靠墙的多宝格上放着她喜欢的话本和一些时兴的小玩意儿,拔步床上那顶她亲手绣了兰草的帐幔……甚至连踏板上锦杌摆放的位置都未曾变过。 “坐。”许夫人拉着她在临窗的软榻上坐下,拍着她的手背,细细端详着她的脸庞,“在侯府这几日……当真还好?可有委屈了自己?” 许惠宁心下一暖,又带着一丝被看穿的微赧。她垂下眼帘,看着母亲保养得宜的手:“娘放心,一切都好。侯爷他……很讲礼数。”她想起那晚他温柔为她拭体、抹药,也想起他方才在门口牵她下马车时那片刻的稳握,声音轻了些,“比女儿预想中的……并无不妥。” “礼数……”许夫人重复了一句,眼中闪过复杂,“他是北境回来的武夫,杀伐果断的人物,你性子柔顺,若有……若有哪里不顺心,莫要太过自抑……”这话似乎说得便有些含糊了。 其实许夫人想问得更亲近些,比如,想探听新婚夜是否同房,是否亲密,可看着女儿低垂微红的耳廓,终究是咽了回去。末了也只是深深看着她:“你是娘的命根子,千万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骨。你打小体弱畏寒,眼看秋深了,我给你捎的那些斗篷要多穿着才是。” 许惠宁心头一酸,喉头像堵了团棉花:“娘……女儿省得的。您也要顾好自己。” 说着又不知为何提起了李峥:“今日峥……李公子也新得了川贝膏送来……” “哦?”许夫人有些意外,随即了然地点点头,“李峥那孩子是个有心的。”她顿了一顿,轻轻握紧女儿的手,“只是如今你已为人妇,过去终究只是过去了。莫太放在心上,也别被旁人言语撩拨,平添了烦恼。”这“旁人”指的显然是方才席间明珠那一出。 许惠宁抬眸看向母亲,撞进母亲洞悉又带着些许忧心的眼睛里。 许惠宁微微点头:“女儿明白的,母亲。如今……女儿知道的。” 许夫人深深看了她一眼,长长舒了口气,仿佛放下了莫大的心事,转而笑道:“那就好,那就好。走,去看看娘给你留的桂花酿,渍好了,清甜着呢,尝尝合不合口,带回侯府去……” —— 后院书房内,茶香袅袅,棋局方新。 棋盘上,黑白二子已布了十余着。许慎坐在棋台左侧的主座,捧着一盏茶,慢条斯理地啜饮着。在他面前,有二人对弈。 许谦明执黑,姿态闲适;容暨执白,端坐如松,落子无声,目光凝在棋局之上,神情专注又沉静。 “听闻北境军中不乏弈道好手?”许慎放下茶盏,状似不经意地开口,打破了棋局落子间的沉寂,“想必侯爷闲暇也多以此消遣。” 容暨目光依旧停留在棋盘上,指尖轻点一枚白子,从容落下:“军中纪律严明,操练之后若有闲暇,同袍间对弈几局,亦是快事。” 许谦明趁着容暨应对父亲,落下一子,笑道:“父亲可是手痒了?不如过几招?” 许慎摆摆手:“老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他看向容暨,“侯爷在北境多年,劳苦功高。如今回京,又新婚燕尔,是该好好休养。京中不比军中,风物不同,人事也更复杂些,不知……侯爷可还习惯?” 这话语绵里藏针,关切是假,试探是真。毕竟京中各方权势如漩涡,不知容暨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容暨抬起眼,深邃的目光迎向岳父。他不疾不徐地拿起茶盏,杯盖轻轻拂过杯沿,开口道:“劳岳父挂念。京中百态,虽与北境迥然不同,亦是人生历练。” 许谦明插话:“父亲放心,我看侯爷行事颇有章法,岂是那手忙脚乱之人。” 容暨执子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似笑非笑地看了许谦明一眼:“兄长过誉了。” 他随即落下一颗白子,将许谦明的黑子堵得毫无退路,“弈棋之道,步步为营。” 然后缓缓抬眼直视许谦明,“容府上下,亦无纰漏。”这话既是回应许谦明,更是说给许慎听。 许慎眼中精光一闪,看着容暨那落子的位置,捋须不语。好一会儿,才重新拿起茶盏:“好茶,好棋。” 几人复又对弈了几局,席间言语不断,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已难辨清。 过了不知多久,门被轻轻敲响。锦书恭敬的声音传来:“老爷,夫人,大小姐那边已经好了,时辰不早,侯爷和夫人该回府了。” 容暨掸掸衣袖站起身。许慎和许谦明也一同起身相送。 府门处,许夫人拉着许惠宁的手,细细叮嘱了好些保暖添衣的话,才不舍地松开。许惠宁福身向父母兄长辞行。 马车早已静候。这次,许惠宁未待容暨伸手,自己提着裙裾便踏上了车辕。车厢内,暖融融的檀香依旧。她安静地在原先的位置坐下,闭目休息。容暨将那件沉甸的大氅盖在她身上,将它捞过来靠着自己。 许惠宁任他动作,本是假寐,不知不觉间却真的睡熟了。容暨让她枕着,却想起李峥,想起那川贝膏,想起那簪子……会否是那夜她说硌着她的那一支?她动作那样地快,还没等他看清就已藏到了枕下,原来当中竟有一段旧情么。 车厢轻轻晃动了一下,缓缓驶离了许府大门。车外的喧嚣渐渐远去,车厢内只剩下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音和两人交迭的呼吸声。 第十六章难为水 回到侯府,天色已全然暗了下来。简单用过了晚膳,许惠宁便先行沐浴去了。 很快,内室屏风后,氤氲的热气混着玫瑰香胰的味道弥漫开来。浴盆内水温正好。 锦书轻手轻脚地替她解开繁复的裙衫中衣,看着她细腻肌肤上被束缚了一日留下的淡淡红痕,温柔地抚了抚。待那如云乌发轻轻散落,遮掩住肩颈玲珑的弧度,锦书才扶着她,让她缓缓沉入温暖的水中。 温热的水包裹住身体的瞬间,许惠宁喟叹一声,紧绷的筋骨似乎都随之舒展了。 “小姐今日累着了吧?”锦书取过丝瓜瓤,替她擦洗背部。 “......还好。”许惠宁闭着眼,指尖无意拨动水面。 锦书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水面晃动小姐疲惫却柔和的侧颜,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带着几分抱怨和心疼:“明珠小姐,真真是太不识礼数了!瞧瞧今日在席上她说的那些话!字字句句都在给姑娘挖坑,句句都在挤兑姑爷!仗着老爷夫人心疼她,就越发无法无天。” 许惠宁听着,嘴角勾起一个极其微弱的弧度,带着些无奈的宽容:“她性子就是那样,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娇惯了。今日无非是想在外人面前显摆一二……随她去吧。”水流划过纤细手臂,她伸出手指,掬起一捧水,“到底是我妹妹。” “小姐就是心善!”锦书不赞同地嘟囔,“她那副做派,哪里像真心待您?分明就是眼红!尤其是后来,没完没了地提那支簪子……分明是故意要在姑爷跟前……搅浑水呢。”锦书的声音更低了,带着试探,“还好小姐今日戴的不是那支呢。” 锦书顿了顿,偷瞄着许惠宁在水中显得愈发透红的脸颊,屏息了瞬息,才仿佛闲聊似的无意间提起:“不过,说起簪子,还有那李峥公子今日送来的川贝膏……他待姑娘,确实一直挺热络的,也周到。只是,从前大家都还小,倒没什么……”她的声音越发轻了,“这日后……他是外男,又是旧识,小姐如今已是侯府夫人了,这瓜田李下的,总怕惹些没必要的闲话。况且,姑爷他……今日虽没说什么,可瞧着也不是全无波澜的样子。” 热气蒸腾,熏得许惠宁脸颊绯红。她想起李峥,那些儿时相伴、两小无猜的时光自然是美好的。可那份亲切,与今时今日她靠坐在陌生的侯爷怀中,感受他手臂的力度和温热的呼吸时,那种复杂而全然不同的悸动……它们是不一样的。她不知道锦书和母亲都在担心些什么。 “峥哥哥他……”许惠宁的声音几不可闻,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从前待我如亲妹,关照良多……只是,都过去了。”她睁开眼,看着水面上漂浮的玫瑰花瓣,眼神有些飘浮。 “送药……大约也只是记挂我旧疾。至于簪子……”提及此物,她呼吸微微一滞,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屏风外妆台上那只新添的紫檀木匣,她暂时忘了将它收到一个妥帖之处。语气平静,“不过是一件普通的旧物什,不值当多提。以后,李峥公子的好意,我心里记着便是,只是言行上,确该避着些了。” 锦书轻轻吁了口气,不再多言,又加了些热水进去:“姑娘说得是。是该如此。”她拿起一块干净柔软的棉布,“奴婢就是担心,明珠小姐那混不吝的性子,还有李公子那……关切的样子,万一传到姑爷耳朵里,再被人添油加醋……小姐才刚嫁进来呢。” 许惠宁没有接话,重新合上眼,长长漆黑的睫毛在热气中微微颤动。她把脸微微埋进温暖的臂弯里,不理会锦书话语中的担忧。 在水中泡久了身子更加地疲懒,锦书侍奉她更衣完毕,仔细用干布巾吸去她长发上的水珠。 这边,容暨也命人在偏厅备了水,待沐浴完毕,进了正房,径自就朝屋内的拔步床而去,翻开枕头想要去寻那枚簪子,然而,不见簪子,只见着一本小小的册子,孤零零地躺在那儿,拾起一看,原是一册避火图。许惠宁只顾藏起那簪子,却着急忙慌地忘了将这册子收起来。 容暨兀自笑了笑,翻开图册,一页一页地翻看起来。 许惠宁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容暨在端着一本小书,漫不经心地翻着页,不知道看的是什么。 待她走近,看他装束,才发现他也沐浴过了,再去看他手里的那册子,这一看给她惊得不行,一把抢过背在身后,惶惶道:“侯爷怎么看这种东西!” “哦.....我见它置于枕下,原来不是夫人的吗?怎么夫人看得,我看不得?” 许惠宁又羞又臊,本就因沐浴而酡红的脸这会儿更是红得似要渗血,磕磕绊绊地为自己辩解:“只是随便看了看,这等无聊之物,本想着烧掉的,谁曾竟想忘了。”说着,就要将册子凑到烛火前去,“侯爷既将它翻找了出来,那便正好烧了吧。” 容暨伸手拦住她,也顺便将她打横抱起,走向拔步床内:“怎是无聊之物,今夜你我二人便一一体会其上乐趣,可好?” 许惠宁反应过来其中意思,急得推他胸口,可她的那点力气在容暨面前怎么抵用?反抗间已被置于柔软的锦被之上。